“再這樣下去，皇後還沒怎麽樣呢，咱們自己個就先替她老人家陪了葬了！”一個太監望著不遠處的飯菜，有氣無力地抱怨著。

一個宮女人小力微擠不到窗口，只能在下頭蹲著，聽見這話又聞見飯香，倒逼出個主意來：“你們傻啊！這門是鎖上了動不得，可窗戶機關是活的嘛！幾根木條還能難得住大家夥？屋裏人少又另說，咱們這麽多，”雙手一攏：“還卸不下一扇窗戶麽？”

一語驚醒夢中人，立馬太監宮女們就開始忙碌起來，不過沒有工具，頭上簪子頭花什麽的，潘平怕逼急了傷人，也怕做現在此項用處，早都收了去，因此竟空手無用。‘

不過天無絕人之處，近十個人正急得團團轉時，屋頂上忽然當啷一聲掉下個東西，眾人定睛看去，竟是小小金簪一枚，細致精巧，正可插進窗梢裏撬卸。

“奶奶的天助我也！”幾個太監立馬湊到窗戶底下忙碌起來：“怕不是什麽下人又或是過路的香客藏在梁上的？管它呢，到爺手裏就是爺的了！”

倒是開頭出主意那宮女有些好奇，伸頭向上看了幾眼，不過屋頂安靜如常，半點異樣也無，她看了半天什麽也沒發現，只得做罷。

窗戶很快開了，宮人們悄無聲息地，一個接一個爬了出來，從天而絳的小金簪子則易手他人，一間接一間，三間耳房的人，不到一刻鐘全溜了個幹凈。

正要出院門直奔廚房，不料走不多步，二十幾個人一個不少，都叫戚青攔了下來。

“想跑？我怎麽跟潘將軍交代？你們可都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！平日跟著皇後也算風光不少，怎麽臨到危難時，就各自溜了？！”

二十幾個奴才一條聲：“戚將軍饒命！”

“饒你們不難，不過得替本將軍辦件事情！”說罷戚青從袖子裏取出火鐮幹絨，“哪，你們跟皇後這麽久，哪兒好下手只有你們知道，院裏冷的很，我怕皇後凍壞了，給我生出幾堆火來！”

只要能活命，別說在這裏生火，就燒了南天門這幫奴才也無所畏懼！

很快，皇後院裏火光熊熊，烈煙灼天，黑煙騰空而起，遮天蓋日。

東盛帝被全公公報之，也忙要趕來看怎麽回事，文玄派人守在他門口，只說不必，不過小事，走水而已。

東盛帝不甘心，還想再向前去，執仗侍衛一個展身，索性將去路堵住。

“八皇子有令，還請皇上回去安歇。八皇子說了，這些小事兒臣還料理得了，請父皇不必掛心。”

全公公正要說大膽你敢攔皇帝，東盛帝拉了拉他拂塵：“算了不看也罷，回去吧。”

全公公嘟了嘴，直到進屋方不服地對東盛帝道：“皇上您也太會委屈自己了！沒見八皇子現在傲地要爬到您頭上來了，您只是縱著他！”

“公公這話無理，兒臣怎麽就爬到父皇頭上去了？”

忽然身後傳上來文玄風輕雲淡的聲音，嚇得全公公一個激靈，差點沒伏倒在地。

東盛帝也大吃一驚，回頭看時，文玄竟不知何時來到他屋裏，負手站在一隅，淡定從容，一身白衣，仿佛高天上的白雲一般不染纖塵。

“你，你什麽時候來的？”東盛帝氣息不穩，捂住胸口臉色不是太好。

文玄含笑走上前來，示意東盛帝：“今兒得了一鐘好茶，不敢獨享，特來與父皇共賞！”

全公公此時只有跪拜在他面前，磕頭如搗蒜的份了：“八皇子饒命，小的妄言了，八皇子饒命！”邊說，邊發狠地扇打自己的臉頰。

東盛帝不敢發話，偷偷以眼角餘光瞥視文玄。

文玄卻輕松寬厚的很：“公公這是做什麽？不過無心一句錯話而已，你是伺候父皇多年的老人了，難道我還跟你生氣？起來吧。”

他的話說得慢條斯理，這樣等到全公公起來時，臉上也已經挨了不少記了。

文玄向門外喚了一聲：“送來吧！”

一個小廝用條盤端著兩人只精巧玲瓏的碧玉小盅和茶葉罐進來了。

全公公忙說我來，親自接過捧到文玄面前，臉腫著，卻還不忘堆出媚笑。

東盛帝則心懷鬼胎，滿腹小心，仔細看文玄怎樣行事。

文玄輕輕松松掀開茶罐，捏一撮茶葉請東盛帝看了看，說道：“這碧螺春，此地已算最好的。不過比起江南的女兒碧螺春，還是差了不少，父皇請品品看。”

文玄一手撮茶，向兩只碧玉杯中抓藥似地各放少許，才送茶來的小廝已提著剛煎沸的壺進來。

文玄示意他放下出去：“我來就好。”

挽起袖口提壺在手，文玄向杯中各傾約半兩許沸水，幹燥的茶葉立刻傳出細碎的噝噝聲。他靜聽著茶葉的舒展聲，極認真地觀察著杯中的水色，然後一點一點地兌水。

東盛帝和全公公面面相覷，不知文玄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。

“別站著呀，父皇請坐！” 文玄恭敬扶東盛帝落座：“茶經上說，吃茶以露水為最上，雪水次之，雨水又次之，水愈輕而色味愈佳。兒臣此用，乃寺裏冬梅上，二年前的積雪，自然比不得舊年的，這可不是酒，越陳越好。陳物無用，不如丟棄！”

說著，若有似無地瞥了東盛帝一眼：“父皇您說呢？”

東盛帝被他一逼，連擡頭看他的勇氣也沒了，忙低頭只看茶水，碧澄澄的色如琥珀，滿室裏蕩漾著茶香，勉強笑道：“好香！”說著便要端。

文玄的聲音忽然提高：“等一等！”

東盛帝手抖心顫，差點連杯子也握不穩了。

“父皇莫心急，這茶半溫才好用。一點一點品嘗才上味。雖說飲茶旨在提神解渴，到底用得上個品字。至於真的解渴，白開水也使得的，殺雞又焉用牛刀呢？”

文玄的指尖，從東盛帝手背輕輕劃過，口中依舊淡而笑之：“方才是王者香，現在已是隱者香，到底哪樣好？還請父皇品鑒賞析。”

到了這時候，東盛帝唯有遵命的份了。屏息細嗅之下，確實茶香與方才不同。方才香得又烈又醇，這會兒已是幽香，如空谷之蘭清冽沁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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